姜堰方言探微（二）——“昨刀”、“今刀”同“明刀”

高本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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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 G0 c/ g' q: w* l4 t（提示：阅读本文不需要任何专业知识，但要会汉语拼音。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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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问题的缘起
" L+ a, s3 E' q# g/ |7 Q1 d普通话的“昨天”、“今天”和“明天”在我们姜堰人口中一般说成“昨刀”、“今刀”同“明刀”，这个“刀”是什么意思呢？恐怕不是菜刀、大刀的“刀”，因为意思上根本没关联。要解决这个问题，就得回到古汉语身上去寻找答案了。

2.钱大昕的大发现
钱大昕（1728年2月16日—1804年11月2日）是清朝学者，今上海嘉定人。他在笔记《十驾斋养新录》中列举了一个令人费解的语音现象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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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?7 y" W& b/ ^8 r% Q4 C- C. `《说文》沖（chōng或chòng）读若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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意思是说，在汉朝人许慎的《说文解字》中，“沖”字和“动”字的发音是差不多的。
& g/ l" G; ]2 t( o& W9 H3 G5 m再继续深究下去，发现这并不是孤例：


$ b4 @* j* |: }1 }9 m0 M古音“中”如“得”。《周礼· 师氏》：掌王中失之事。杜子春云: “当为得”。
6 e* x( G. |4 |, D  S古音“直”如“特”。《诗》：实为我特……《韩诗》作直。
/ c9 C  J% v" g6 B: f% ?竺（zhú），厚也，《释文》云本又作笃（dǔ）。
% l6 C0 E# I) n% q) T古读猪如都。《檀弓》：洿其宫而都焉。注：猪，都也。南方谓猪为都（dū）。
( l* u# _% J3 G3 O4 M- v古读池如沱（tuó）。《诗》：淲池……《说文》引作淲沱。
8 U% D2 F" M7 A% O- f' E古读沈（chén，不念shěn）如潭。《史记》：……沈沈者……沈音长含反，与潭同音。
% j) T9 V6 A0 O! y5 B& t5 _古读陈如田。《说文》：田，陈也。

  j, D1 q$ d: Z* ?& W7 O& w0 P他举的例子很多，我只摘录了常见字。这些例子体现了一个问题：古人不太分得清zh和d、ch和t，以至于到了猪zhū和都dū同音，田tián和陈chén不分的地步。
, b7 X5 B: U* r; }* d4 E钱大昕思来想去，最终得出一个震耳发聩的结论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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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T; a% G7 J, f& U  |古无舌头舌上之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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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i" F8 a' x( `* \: a粗略地说，“舌头”音是指普通话的d、t音，“舌上”音指普通话的zh、ch音。他认为古人的语言里没有zh、ch这两个音；我们现在念zh、ch的一部分字，古人是念成d、t的。这就叫“古无舌头舌上之分”。
* b+ a! P; V0 e这一点我们通过观察汉字也能够发现痕迹。比如”点“字里面明明有一个“占zhān”字，却念成diǎn；“都”里面明明是个“者zhě”，却念成dū或dōu；“纯”里面有个“屯tún”字，却念成chún。古人在造汉字的时候，为什么要拿这些念zh、ch的字去造念d、t的字，或者拿念d、t的字去造念zh、ch的字呢？不是因为古人大舌头，发不出翘舌音zh、 ch来，而是因为当时压根就没有这两个声母，我们念zh、 ch的字，古人都念成d、t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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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.“小楼一夜听春雨，深巷明朝卖杏花”
实际上，“刀”的本字是“朝”。表示时间的“朝”普通话念zhāo，按照上文介绍的“古无舌上音”的理论，普通话的zh（一部分）在古代是d，那么“朝zhāo”在古代应该念成类似“刀dāo”的发音，“昨刀”、“今刀”同“明刀”实际上就是“昨朝”、“今朝”和“明朝”。
查阅古诗词，可以发现古人也常常使用“昨朝”、“今朝”和“明朝”。
如文天祥的《脱京口·上岸难》：
9 V  h2 S8 G) e忽听路人嗟叹说，昨朝哨马到江头。
1 c1 v, W$ x% t; o) r白居易的《五凤楼晚望》：
' ^/ S3 H& G7 ]) }+ ?, P. r$ A自入秋来风景好，就中最好是今朝。
7 H6 _+ Y( K9 b* S0 C% u) u陆游《临安春雨初霁》中的名句：
小楼一夜听春雨，深巷明朝卖杏花。
: R. `  i- A2 c2 \# ^姜堰话——或者说通泰方言历史十分久远，一些学者认为南北朝时代就已经形成，因此残留了许多古词古音，能够追溯到隋唐之前，比如我们天天用到的“今刀”就保留了一千五百多年前zh、ch念d、t的早期中古汉语发音特点和用词习惯。
4 z; h: k3 A- p  u当然，我们的方言里这种古音成分并不止这一处，比如下河地区把“除chú帽子”说成“图tú帽子”，南通某些地方把“场chǎng”念成“躺tǎng”（这个是听说的，没看到权威的资料）、把“猪”念成“都dū”（这也是听人说的，没见到权威资料，如果是真的话，那么就正合第二节中“古读猪如都……南方谓猪为都”的记载），“摘zhāi”念成“碟dih"（例句：把白头发“碟”掉）、“沾zhān”念成“丁dīng”（例句：脏搞子“丁”额衣服上）等等，可能还有很多，欢迎大家继续补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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补充内容 (2020-4-18 11:16):
根据大家的反映，我更正一下第一节的第一句话：普通话的“昨天”、“今天”和“明天”在我们一部分姜堰人口中一般说成“昨刀”、“今刀”同“明刀”

深蓝

高本汉 发表于 2020-4-18 19:57
- _' y0 M5 i$ I( K% T# S/ S推普是挂在义务教育系统上进行的，以后不存在不会普通话的情况。真正要关心的是方言的生存环境。

. G3 M7 p5 Q8 ^4 V方言很多种，太复杂，十里不同音，就拿西南地区来说，姜堰口音里也融入了泰兴话的词汇，比如瓦格，你格，这些在姜堰话里是基本听不到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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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之蛟龙

坝口小草 发表于 2020-4-20 01:40
2 O+ W  x1 Q3 O1 f* v, W对你的认真态度点个赞，但是方言的多样性和普遍性，是无法用南北两个层次，或者固定的标准来定义！不同小 ...

3 b7 o. P3 a* `2 J6 B' X1 {, f的确如此

高本汉

glandwsx 发表于 2020-4-21 17:17
姜堰市区话和下河话基本一致。。。和上河反而差距大。。。我下河的和我老婆上河的，我有一次坐三轮车。一 ...

9 f5 a9 h* D3 }9 [具体考证见41楼、42楼。

高本汉

随风而动 发表于 2020-4-21 17:31
" B1 [7 I) \$ t; B! j* V我们桥头可不是这么说的，姜堰也不是这么说的。砸额哉、跟额哉，门额哉才是姜堰标准话。

具体考证见41楼、42楼。

随风而动

我们桥头可不是这么说的，姜堰也不是这么说的。砸额哉、跟额哉，门额哉才是姜堰标准话。

glandwsx

飞跃泰如帝国 发表于 2020-4-19 12:24
- T: N, R" {# n! R1 \姜堰西边，北边里下河乡镇以及泰州属于下河音系，用词是“根啊哉，明啊哉，后啊哉”。
而且下河地区没有儿 ...

姜堰市区话和下河话基本一致。。。和上河反而差距大。。。我下河的和我老婆上河的，我有一次坐三轮车。一个地道市区老头说我说的话才是标准姜堰话。说我老婆的不正宗。。。。

glandwsx

我桥头也说噶阿在。。麻啊在。凿啊在

glandwsx

jstz 发表于 2020-4-18 09:55
0 }( t$ A4 c1 c9 j我怎么感觉应该是：砸额哉、跟额哉，蛤有门额哉？身边人一直都是这么说的。

2 Q9 Z3 D% a' @# N2 J% U这个说法和我家像。。。。。啥刀那个明显不像，，也不像姜堰市区话

高本汉

正在输入……@~ 发表于 2020-4-20 17:34
用文字给方言注音感觉四不像，读不准，之前看到过别的地方的方言册子用音标注音挺好的，读起来接近方言。

- A# o' M8 H% Y+ ?+ Y6 |IPA音标写出来，kən tɔ mən tɔ tshɑʔ tɔ这种，没基础的人读不懂啊。

正在输入……@~

用文字给方言注音感觉四不像，读不准，之前看到过别的地方的方言册子用音标注音挺好的，读起来接近方言。

坝口小草

o(￣▽￣)ｄ

高本汉

坝口小草 发表于 2020-4-20 01:40
对你的认真态度点个赞，但是方言的多样性和普遍性，是无法用南北两个层次，或者固定的标准来定义！不同小 ...

0 L5 h8 S6 K. ~关于这种地理分布的不同，你还可以了解一下吴方言，如苏州话也是说“今朝明朝”，和泰州、南通的通泰方言在地理上是连片的，而通泰方言和吴方言有一定底层关联是学界共识，这就更可以说明“今朝明朝”的原生性，“今个明个”的外来性。

高本汉

坝口小草 发表于 2020-4-20 01:40
对你的认真态度点个赞，但是方言的多样性和普遍性，是无法用南北两个层次，或者固定的标准来定义！不同小 ...

感谢你的认真回复。
* e: N  ^7 `" Z3 d+ V7 C8 S我觉得是这样的，你说的那种不同群体的不同说话方式是社会会语言学层面的，而我说的“南北”是历史语言学层面的，前者关注的是共时问题，比如你说的年轻人怎么骂老人、老人怎么骂小孩、夫妻之间怎么对骂等等，都是同一时间层面的语言使用问题；而后者关心的是语言的历时问题，比如说语音、语法、词汇如何从古代发展演变至今的问题。在前者的层面上来看确无法做到语言使用的统一，因为不同社会群体是天然存在的，这种多样性是无法消除的，除非一个社会的人年龄、身份、性别等等属性都完全一致，这显然不可能；但后者本身就是统一的——放到我说的问题上来看，就是说最初通泰方言用的是“今/明/昨朝”，而由于语言之间的交流影响，靠近权威语（对于姜堰来说就是泰州和扬州的方言了）的地方开始向淮扬口音靠拢：
这是我找的百度文库的一篇资料，不权威，但应该是扬州本地人做的，用用也无妨。可以看到扬州话和姜堰西部部分地区都是说今个、明个。而相对来说远离扬州的姜堰东部（娄庄、白米），以及南通的海安、如皋乃至海边的如东方言（这些都是通泰方言的腹地、核心地区）都是说今朝、明朝（跟刀、门刀）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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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种地理分布的不同明显反映了新旧两个层次——今个、明个是权威语淮扬方言影响产生的，而远离淮扬地区的南通等地由于地处偏远而保留了原本的说法。而今（儿）个、明（儿）个在整个中国广大的北方地区存在（“今儿个”用普通话念出来就有一股京腔味），扬州话大概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，我觉得应该是北方话影响了扬州话才合理（至于扬州话本来怎么说我就不知道了，懒得查文献）。因此“今个明个”是“北”，“今朝明朝”是南，我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。
4 E7 B4 M: p* _+ S  D# |至于以后讨论时少说教、多幽默的问题我会注意的，有时候一争论就容易上头，还请见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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坝口小草

高本汉 发表于 2020-4-19 09:13
# W" r4 U( I% |1 b你这是被其他方言影响的，不是本来的说法。而且你的情况很有意思：“茬嘎、跟恩额”是“昨个、今个”，而 ...

( \8 r5 n9 E7 ?/ {6 R对你的认真态度点个赞，但是方言的多样性和普遍性，是无法用南北两个层次，或者固定的标准来定义！不同小群体之间的口语是有趋同性，比如同学之间、家庭之间、单位同事之间，非要罗织一个固定规律，过度强调唯一、正统的话，就成一个笑话了！打个最简单的比方，同样是骂人，老子骂儿子就是“讨债鬼”、“小畜生”，老婆骂老公就是“霍怂”，年轻的的骂年纪大的有说“老棺哉”、“老枪毙”，熟人之间有说“狗日滴”，陌生人之间有说“活丧行”、“活鬼”
( b  M: W" b2 a. {论坛里面都是老乡，发文少搞些说教，多些幽默，岂不更好！

飞跃泰如帝国

姜堰西边，北边里下河乡镇以及泰州属于下河音系，用词是“根啊哉，明啊哉，后啊哉”。
而且下河地区没有儿化音，下河人说“2”和姜堰人说“2”是不一样的。